“嗯,活着就好。”寒子呇点头,“对了,我这次来还想让你帮忙,把我所有前世的记忆都封了。”

“封印前世记忆?为什么?”仙禾奇怪,寒子呇每轮回一次,一切都要重头,唯有记忆,永远留在脑海中,这两万年来,数不清轮回几世,全部封起来,难道,连最初的记忆也要封存吗?

寒子呇闻言苦笑:“前世我找到她时已是垂垂老者,可如今,你要我怎么以这幅面孔见她?即使她什么也不记得,可我的良心又怎么过的去?所以,除了这一世,之前的记忆全部帮我封印了吧,包括,我还没有人形之前的记忆。”

仙禾了然,寒子呇有着与魔尊苍旻一般的样貌,即使现在看来略显稚嫩,可终究难掩那幅五官,用幻颜术易容总会有失效的那一刻,而他超出六界,寻常药石对他也是无效,所以他只能用这幅跟魔尊别无二致的模样生存下去。除了寒子呇喜穿白衣,而苍旻成为魔尊后只穿黑衣,他们两人很难被人分辨清楚。而当年的事情,寒子呇也脱不干净,那一剑,总会在某些人心口留下痕迹,很不幸,他们都是某些人中的一个。

“我在天厥山这么多年以来,只见过两个没有经过忘尘的弟子,一个是仙霂,一个是你,这样别人艳羡的机会你都不要,真是可惜了。”仙禾打趣完,动手施咒,封了寒子呇的记忆。可能这样,会多一个快乐的人吧。

寒子呇但笑不语,闭上眼。再睁开时,应该会是一次崭新的生活了。

“芙儿姐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怀奕城啊?”柳下夕岚一手托着牛皮纸,一手拿着在木英镇买的糖渍莲子,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赵芙。

赵芙咽下嘴里的莲子,才说:“如果快的话,今天就应该能到了,木英镇离怀奕城也不是很远,我们都赶了五天的路了,也差不多要到了。”

“那芙儿姐姐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们了?”柳下朝烟隔着车帘问。

“嗯。”赵芙稍稍垂眸,想到分别在即,也不由心生不舍,“不过总得帮你们找到娘亲我才能离开啊,不然怎么让我放心的下?”

“那太好了!”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赵芙也欣然一笑。大家都舍不得对方,这份心意在她们的一生中,都是那样的难得。

柳下朝烟望着面前平敞开阔的道路,出声问:“芙儿姐姐,你一个人去了徯国,那在沐国,难道就没有你记挂的人吗?”

赵芙脑海里划过沐晛的身影,不禁哑然失笑:“当然是有的。”

“谁啊?”

“缡王沐晛。”赵芙知道她们的质疑,继而重申道:“就是你们嫁的那位。”

“他?”柳下夕岚垮了脸,“那个大妖孽有什么好记挂的,虽然长的是好看了些,可是那副样子,我看着就不舒服。”

柳下朝烟也在外面帮腔:“对啊,那副模样肯定是遗传了他母妃,就算不抹胭脂水粉都有股妖气,那双眼睛勾得像只狐狸一样,而且他还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之前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顿了顿,柳下朝烟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他还足足半个月都不让我睡床,睡在美人榻上可难受了,害得我半个月都没睡安稳过。”

柳下夕岚报以同情的目光,虽然隔着帘子朝烟根本感受不到。

赵芙莞尔一笑:“强者从来都不屑于在弱者面前掩饰情绪,他没有向你们掩饰自己的情绪,也说明他对你们没什么所图,但是,你们所代表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柳下朝烟似懂非懂:“可是芙儿姐,你记挂他做什么,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是啊,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缓缓靠在车壁上,赵芙敛眸,震荡的马车让她忆起那年那月,震荡的光阴。她轻声讲述着:

“那时我还很小,混在军营里,不伦不类的,有的士兵同情我,不时照顾我一下,也有的士兵蔑视我,对我冷嘲热讽的,这些,我爹都不会管,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没几天,军营里又来了个副将,听说是皇子来历练,也就是沐晛。那时谁也没有多想,每个皇子都在找机会立军功,大家都以为不过又是一个这样的皇子而已。可是他来到军营之后,没有住为皇子准备营帐,也没有享受他应得的待遇,而是和我们一起,同吃同住,他从不嫌白粥寡淡,也不嫌窝窝头硌嘴,甚至睡在几天不洗澡的士兵中间也没有皱过眉。士兵划拳行酒令,他输了就按约喝酒,从不推诿,他的酒量比普通士兵还好,每次都能喝倒一片,他身上也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所以很快就和军营里的将士们打成一片。那时我在角落里看着,像许多士兵一样,觉得他很好,现在想来,其实他是最聪明也最有野心的,因为他不仅想立军功,还想得军心。大军行进至河湖边扎营时,他也像其他士兵一样,脱了衣服就下水洗澡,沐国水源并不怎么充足,河湖之类并不多见,但是他泅水的技术却很好,他们在水中总能玩得很欢快。他知道我是女孩,便特意为我空出一个帐篷,亲自打来水,然后在外面替我守着,让我得以梳洗。你们不懂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甚至都没有为我这般用心着想过。在战场上,他也总是帮助别的士兵,也救过我一次,实际上我也只上过那一次战场,那是最后一战,也是最激烈的一战,要求全军参战,他没有办法再为我推脱,我才只好上阵,还好,我活了下来。其实在战场上存活并不难,在别人想着家国天下,即使壮烈牺牲亦有功德时,我只想着自己,我没想过为那个给我只有痛苦屈辱的赵家做些什么,也没想过为从没给我过幸福的沐国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所以我会自私的躲在队友身后,会找寻最致命的地方给敌人一击,甚至还会把队友推到面前敌人的枪戟上。人活着不过争口气,可连活着都成为奢望时,那口气又算的了什么?后来回到赵府,沐晛总会在拜访我爹时给我带些点心,他教我鼓瑟,送我二十五弦冰瑟,也因为他,我在赵府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我是很感激他的。”

沐晛之于赵芙,就如同大将军之于怀朱,寒子呇之于柳下姐妹,都是生命里的第一道光亮。在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告诉自己,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这是为了激发自己的潜力;但是我们始终要坚信,总有人会与你并肩,因为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温暖和勇气。即使众叛亲离,即使万人唾弃,我们也要相信,生命里,一定会有一道属于自己的光亮,在阴霾中,我们一样能明媚前行。

柳下朝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她又何尝不懂?那是一种对温暖的向往,对别人关心的珍惜,那种感激,会让自己把对方当做至亲一般放在心底,永生难忘,所以,即便后来沐晛利用过赵芙,赵芙也不会记恨他,因为舍不得破坏心底的那份温暖和美好。

柳下夕岚不知道怎么安慰赵芙,只好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就好像这样能够让她们相互汲取力量。

柳下朝烟听车内没了声音,便开口岔开话题:“看来那个沐晛也还不算一个坏人,芙儿姐姐,等你报完芝樱的恩情,你和他还是能够再见的。对了,我已经看到怀奕城的城门了。”

柳下夕岚闻言,一把撩开车帘伸出头去:“真的?快到怀奕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