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故事柳下朝烟都不用多听便可以想的出来,所以她的注意也就很快地离开了还在滔滔不绝的老先生,自己漫无目的地神游起来。

指尖缓缓摩挲着碗沿,尚还有些烫的茶汤温暖了她的手掌。柳下朝烟正走着神,却突然听见一道歌声,穿过周围喧闹的人群,直抵她的耳畔。

“淇女休思,国兮悼之,九天之上神何知?血寒玄衣,哀兮心痴,九黎之中怨可释?去北于夕,念兮魂失,九幽之下悔已迟。”

这便是最近流传甚广的那首《哀庥曲》了,据说是有一位琴师偶然听闻了鲜虞庥的故事,感怀于心,便作下此曲,流传开来。一词人听过后顿时感叹不已,于是挥笔而就,填下这首词,才成了现在流传的《哀庥曲》,甚至到了后来,哀庥曲成了个词牌名,被后世填词翻唱无数,却都比不上这一首。

这首词中没有太多的想象,也没有神化的色彩,朴素到了极致,却道出了最深的悲哀。鲜虞庥这么一个小姑娘,为了一国百姓慷慨赴死,再如何壮烈,高高在上的神明又哪里会知道呢?她为着对百姓的那一片痴心,在寒风中跌落城墙,血染玄色冕服,百姓中对她的怨恨是不是就真的能够消散了?她那么的热爱淇国、热爱草原,为了一群曾经辱骂她、指责她的百姓,轻易地抛下一切,就算她登上黄泉路的时候后悔了又能怎么办呢?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柳下朝烟循着歌声抬头看去,直望进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瞳。对方也正凝视着她,见她望过来,瞬间笑容满面,温暖如阳春三月。而曲子里的哀戚,也似因她这一望而尽皆消散。

身上的锦囊突然爆发出灼意,柳下朝烟也不知道这温度是黄泉水还是那枚白玉扳指散发出来的,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她也不好把东西拿出来看,便只好先按兵不动,等晚上回去再看看。

只见那来人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头发用白玉簪束起,手中握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扇子没有扇坠,扇骨莹润也仿若白玉,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

大街上车来马往依旧喧闹,老先生还在讲着故事,人们也还在不时起着哄,仿佛刚刚的歌声只有她一人听到,也仿佛,那歌声只唱给她一人听。

那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稚嫩尚未褪去,但又已显出些许成熟。剑眉星眸,面冠如玉,笑时温文尔雅,行时飘逸宁人。若说赵芙是跌入凡尘的神女,那他便是游历人间的仙君,不曾落魄,一直高傲。

柳下朝烟看着那个向她走来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一句诗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却是乱她心曲。

说起来她这一年来遇到的男子,长得好看的还真不少,基本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她却毫无感觉,直到现在,见到这么一个人,才突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一滴水落入静湖,涟漪顿起而后平,再寻时已无影无踪;也像是一只飞鸟掠过天空,残影生而后消逝,再看时已了无音讯。

但她此时仍不知此意为何,只当是惊艳,便不做他想了。

“喂,丫头,你怎么不高兴?”对方径自往她身边的长凳上一坐,开口问道。

一句话瞬间打消了柳下朝烟心底的绮念,什么君子,什么如玉,都是假的,那口气跟温文尔雅简直毫无关系。反差有点大,柳下朝烟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而且那副自来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怎么她最近老是遇见这种人,前面那个帝旿也是,现在的风气都这么开放了吗?

不过大概也是习惯了,况且对方也没什么恶意,柳下朝烟也不好晾着人家,便回道:“没有……可能是听了淇国女皇的故事,有点感慨吧。”

寒子呇点点头,道:“不过是红尘中一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