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炼狱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杀伐,每个到这里来的,不管是神是鬼,都会安安静静找个地方自己等待被炼化,偶尔有那么几个恶劣之徒,也很快就会被其他老前辈制服。

有的被炼化之苦折磨得不成样子,有的却像蒲牢一样安之若素,更有甚者一副享受的姿态,仿佛越痛苦他越高兴。正常的、不正常的,怕疼的、喜欢自虐的,都不会引起太多关注,因为大家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能够来这里的,哪会有什么寻常角色。

“子呇,既然我们能出去,他们为什么不能?”孟朝歌看着那些按质按量忍受苦痛的家伙,不由疑惑地问道。

寒子呇一边拉着孟朝歌寻找路径,一边还要分心回答她的问题。

“炼狱之苦是最基本的,而他们不止要承受这份痛苦。你以为他们在炼化什么?还不就是烙刻在灵魂上的罪名,炼化掉灵魂上的烙印当然痛苦。烙印变浅便可以往上一层,直至烙印消除,他们也就可以出去了。”

而他们两个的灵魂上并没有罪罚烙印,所以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但要承受的痛苦依然要承受。蒲牢说她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早已经历过至疼至痛之事,那寒子呇呢?他又为什么毫无痛苦之色?孟朝歌看着身侧正专心致志寻找出口的青年,眼里一片晦暗难明。

事实上孟珲说的没错,她的确骗过了很多人,她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知和蠢笨,否则那十几年她又怎么可能带着夕岚安然无恙的度过?只不过她善于隐藏自己的那一点小智慧,她也明白什么样子才能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并且获得更大的好处罢了。

这世上不是谁都可以一身傲骨的活着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高风亮节的君子?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不重权财,抱着家国大义、礼义廉耻,甚至舍下一条命,来成全一个君子之名,这样做的人不少,可绝对不包括她孟朝歌。非是她贪生怕死,只是她还有夕岚。那些舍小家成全大家的,都是厉害人物,而她注定只会是一个小人物,但她心甘情愿。

之前她能断定孟珲是冥王,也不过靠着自己那点小聪明罢了。她向帝旿讨要彼岸花的时候,帝旿能拿出更为珍贵的黄泉水,却说无法拿出彼岸花,最大的可能就是怀朱的绝华衣耗尽了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而帝旿和寒子呇对冥王的评价,却又透露出一个消息,以冥王的性格,不可能在冥界的彼岸花被采摘一空之后毫无反应。但他们却都没说冥王有什么动作,甚至表示根本不知道冥王在哪里。要么他们两个都在说谎,要么,就是这彼岸花根本就是冥王自己摘的。

这时候又有传言说绝华衣是采冥界彼岸花制成,是孟珲送给怀朱的定情信物。怀朱肯定了后半句,可之前并没有人去传这件事,为什么一夕之间流言就遍布大江南北?况且又有几个人会将彼岸花与绝华衣联系起来?就算是编排出来的传奇话本,那为什么孟珲从不表态?

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乍一听是圆滑世故,但倘若是真的圆滑,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和怀朱的声名压过怀国的皇帝?连鬼神之说都扯上了,皇帝又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流言根本就是孟珲自己放出去的。

若是想要谋反,这样张扬的做法也不符合孟珲平时不作为的风格。而世人既说他不作为,他却改了古制,以驸马之身担任右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段必然高明,与冥王的高深莫测倒也相符。况且自己改掉自己的命格,藏身于人界,又还有谁能找得到呢?

如果这些还不足矣让孟朝歌确认对方的身份的话,那那朵莲花就是最后一成把握。那朵似是染血利剑的红莲,不正合了怀朱那如同利刃出鞘剑指天下的风姿吗?宁怀帝姬的名字,不也正是用鲜血浇铸而成的吗?

本来看见莲花,孟朝歌或许会联想到赵芙,但那朵血莲却直接让孟朝歌看到了怀朱的影子。而且那个将画纸拂进池水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木英镇三月十二的灯会,和那条盛放火莲的画莲河。那个偶遇天界神池中火莲的书生,最后将所有绘有赤色莲花的画卷抛进河水之中,便消失不见了,徒留一河红莲。

这本来只是个传说,可那画莲河中开完则败的火莲却又昭示着它的神奇之处。一介书生又是否有能力让画卷变成实物,而呆坐三日消失后他又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可如果和孟珲,也就是和冥王联系在一起呢?

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书生就是孟珲,孟珲也就是冥王,而怀朱,大抵就是那朵火莲了。染血的莲花,傲骨仍在,却失了圣洁,冥王把她彻底变成了一朵死亡之花,这,又算不算对那个留有遗憾的传说的另一种弥补?

孟朝歌不知道具体的过程是怎么样的,但她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与事实有太大出入。而孟珲的疯狂,孟朝歌却也可以理解,就像夕岚于她,亦是一种执念罢了。

当然,这些种种她想到了,却不会说出来,就像对于寒子呇,她一样有猜测,却不会表现出来。敛下所以思绪,孟朝歌跟着寒子呇迈出了炼狱第一层的出口。

等出了九幽炼狱,孟朝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还能看见那条巨龙的身影。

寒子呇见孟朝歌没走,问:“怎么了?”

孟朝歌转过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之前在第九层的时候看见了一座黑乎乎的还会动的小山,坨成一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寒子呇没在意,随口回道:“那应该是龙吧,在九幽炼狱关的龙……好像龙四子蒲牢就被关在里面。”

“蒲牢?那是什么?”

寒子呇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低落,只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当年人界还是和神界有联系的,蒲牢在海里游的时候被鲸的叫声吓到,于是也惊叫出声。它声如洪钟,吓到了人,现在算来大概就是扰民,不过它扰的有点多就是了。可人界之人听不到鲸的声音,便把蒲牢告到了神界。佛祖便降下罪责,令蒲牢去做钟钮,弥补过错。结果蒲牢没干多久就跑掉了,人界那群家伙就又把蒲牢告上神界,天帝便把它打入九幽炼狱,永生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