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旿只觉得对方没叫他天帝,已经算是很亲近了。他打量着面前乌发白衣的女孩,满意地笑了笑,虽然没胖,但也没瘦,眼神清明,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朝歌,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她上次看到帝旿时,还没有遇见寒子呇,也还没去天厥山。时过境迁,再相见时,却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那种来自亲人的感觉,即使跨越了时间,也依然存在。

“为什么要叫我朝歌?”仙枍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为什么只叫我朝歌,而不叫暮雪朝歌?”

这是在听到榛芜对她说的那句话之后,她一直在想的一件事。如果那个不变的意思是她前世今生的不变,可暮雪也是仙霂的一部分,换言之,暮雪也可以是朝歌,可很显然没有人那么叫。甚至当初冥隳给她们二人取字的时候,也把朝歌朝歌给了她。

帝旿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没仔细想过,但若是认真去想,还是能找到缘由的。

“她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帝旿耐心地说,“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只因为你而存在。如果有一天你消亡,她也不会活下去。”

在碧落那次见面之后,帝旿又见过暮雪一次,事实上只要帝旿想,暮雪根本不可能躲过他,只不过帝旿不愿意逼她太紧罢了。

那是一个清冷的夜,人界的春天才到,冬日的冷意还未彻底消融,虽然像帝旿和暮雪这样的自然不惧寒意,但控制不住环境的萧瑟。

暮雪坐在一处梯田的田埂上看到帝旿后,也没再无意义地跑开。

“我恨这世上所有伤过她的人。”

帝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那你呢?你又何曾未伤过她。”

暮雪仍望着那一弯上弦月,眸光却比月光还冷。

她说:“包括我自己。”

她恨这尘世,恨这世上所有伤过仙霂的人,包括她自己。

帝旿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恨,他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暮雪放下了,因为对方连自己都恨。他又怎么才能劝说一个连自己都恨的人放下对别人的恨呢?

所以那一次谈话,只能是无疾而终。

不过帝旿并没有告诉仙枍,他只是说:“这是暮雪的选择。”

仙枍却一时间有些怔忡。

很多年前,她还是柳下朝烟,暮雪还是柳下夕岚的时候,她把对方当做活着的意义。可如今时移世易,却竟是反过来了吗?

“可是,”仙枍努力使语气正常,“我不想她为我做这么多的。”

仙枍还是没能控制住快要满溢出来的难过,她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神情。

“帝旿,她可以去过更好的生活的,为什么她非要死守着当初那些事呢?我明明说了,我们没有关系了,她为什么还是……还是非要为了我,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呢?为什么要伤害她自己呢?她这么做,我也会……我也会难过的啊。”

暮雪在意她,她也一样在意暮雪。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如此了。

可暮雪只知道仙枍受伤,自己会难过,却不知道她受伤,仙枍也一样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