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回到昭仁殿给皇帝复命后,便劝皇帝早些歇息。皇帝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剩几本了,都看完了再去睡吧。”

他无法面对那些妃嫔,又不能动那怀了孕的赵美人,如此长夜,除了多看点奏折,好像也没旁的事情好做了。

仔细想想,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没劲,过得还不如人家小山村里的富家翁。

富阳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也是习惯了,劝了一次就不再多说,只立在一旁像个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宫殿里安静的有些诡异,所有的人和物都安静不动,就好似一副静止了的水彩图画。偶尔从远处传来提铃宫女的一句“天下太平”又或是“小心火烛”之类的长调时,宫人们才会小幅度的动一动脖子。

不过,今日的提铃才叫了几声,就被吵吵嚷嚷的“走水了”的呼喊给掩盖了。铜锣的敲击声远远传来。皇帝抬起头,问富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阳略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身往大殿外走去。他认了几个小太监做义子,分散在各个宫内消息十分灵通。这会儿出去,说不准就已经有人等在那告诉他事情的详情了。

果然,他一出门,便见大殿的柱子旁边,一个年纪才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立马就蹭了上来,急忙道:“是东宫那边走水了。太子和太子妃没走的出来,生死不知。”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哪个奴才也不愿打头阵跑来告诉皇帝。但是富阳不一样,他是皇帝身边的贴心人,比贵妃还得皇帝信任呢。

“可有人进去救人了?”富阳也急了:“狗奴才们!太子和太子妃若要有事,他们就得跟着陪葬!”

说完跺了跺脚,便急急忙忙进去找皇帝说了。

皇帝愣了一下:“好好地怎么会走水了呢?”

太子下午走的时候还好端端地,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困在火里出不来了?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富阳见皇帝神情怪异,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便干巴巴的安慰道:“圣上,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的眼珠子转了转,神情便鲜活起来。他看到富阳脸上的急迫之色后,心里不知怎么就觉得空落落的。老二的失事,李延年的突然离开,以及东宫的大火,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全都捏在了一处,扔在他的面前叫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

这事不对劲啊!

“把玉玺带上。”他收敛了心中的疑惑,抬起头对富阳镇静的说道:“朕要亲自去东宫坐镇,看这贼老天还敢不敢当着朕的面收了朕的儿子!”

不过是几个宵小,还妄想着谋害他亲手扶起来的储君么!皇帝愤怒无比,只觉得他作为天子的威严被旁人挑战了!

富阳一听,却是急忙劝道:“圣上!圣上请三思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圣上你是万金之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儿,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万一这是歹人的预谋呢。用东宫的大火将皇帝给引过去,然后再趁乱……

富阳不敢再想,一边用盒子将玉玺装好,一边还要劝皇帝不要冒险。

“你不用多说。”皇帝却冷飕飕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寒的说道:“若有人要特意针对朕,朕在这昭仁殿里猫着就能躲得过去了?”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虽然身上的戾气被这十几年的时光给磨砺掉了一大半,性子却没变多少。

他喜欢主动出击,从不坐以待毙。

皇帝坚持要出去,富阳劝也没用。只好将玉玺贴身放好,然后才急冲冲跟着皇帝往外走。原本守在昭仁殿附近的步芳军呼啦啦全部跟了上去,银灰色的铠甲光泽幽暗,随着主人的移动而不停变幻。

皇帝一出了大殿,便见到东宫方向火柱冲天,空气里全是呛人的浓烟味道。他没有犹豫,直直便朝着火柱的方向走了过去,却是越往前走,越觉得温度在升高。红彤彤的火光将整个宫殿都照亮了,各种建筑、花木的黑影交叉跳跃,像一个个嘲笑凡人的鬼影,嚣张又诡异。

宫女和太监们来回奔跑,提着水桶一次次朝着火龙扑去。四周的建筑被紧急拆除破坏了,圈出了好宽的一圈隔火带。一队队的步芳军前仆后继的向着已经燃烧起来的东宫里冲去,但是却一次次的消失无踪。大火就好似一张大口,将每一个进入的人类都当做了美味,嚼的他们连骨头渣子都没剩。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皇帝,见了这等场景后,心里便沉沉的坠落了下去。他心里仿佛有个人在愤怒的嘶吼,面上却是越发沉寂,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皇兄!”远远地有个穿白色中衣的男子被人扶了过来,哀哀的哭嚎声传的老远:“皇兄您出来啊!您快出来!”

皇帝转过头去,便见到自己的次子李进明吊着胳膊正朝着大火怒喊,那悲伤那愤怒叫人见了就心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