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摆平了她,也算是替我报了当年一刀之仇,大家都欢喜。王妃且安心,我不会恩将仇报。”

霍箐请秦如歌坐下,正好她有些脚酸,便也没作推辞。

霍箐这是向她解释吗?

让她不要把她当做敌人添?

漫不经心瞥了花魁一眼,秦如歌垂眸道:“我不是为了你做那些事情,何来恩?”

那是她和柳兰锦的嫌隙,她只是给自己做主,与霍箐何干,霍箐硬是把她说成恩人,实是居心叵测。

“王妃还真是老实人,不居功,不自傲。”

一味的给她戴高帽,是想让她放下戒心吧屋。

可是霍箐越是这样恭维她,她越是警惕。

况且,霍箐既然和柳兰锦有恩怨,想必也有报复之意,她先一步动了柳兰锦,霍箐现在回燕王府,便没目标可折腾了。

霍箐是杀手的话,相信借别人之手,不如自己亲自报仇来得痛快。

霎时间,静了下来,只闻茶水烧滚的响声。

两人都是耐得住性子的。

霍箐近距离观察着秦如歌,肌肤吹弹可破,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这便是,少主的王妃。

少主来找她的时候,她很意外,镇定自持在一别多年再会时,完全破功,她身边的亲近的人头一回见她失态。

秦如歌应是不知道的,少主找她,全是为了他心爱的王妃。

自少主察觉她的心意以后,信息往来、情报捎带,都是通过孟玄色这中间人,如果没有他的许可,她一生都离不开碧落城,不得再见他一面。

他不说,她也知道,心意被察觉后,她便是烫手山芋。

本不复相见,不料他还是找过来了。

明明知道不该再招惹她,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那么的残忍。

“我看你背上那伤,有些时日了,是年幼的时候落下的吗?”

秦如歌这话,打断了霍箐的黯然神伤,她半响才点头称对。

秦如歌先前猜测尚算靠谱,霍箐对柳兰锦也是有情绪的,不过她对柳兰锦情绪再大,也不会动她的,毕竟曜叔有言在先。

这世上,恐怕只有秦如歌敢违逆了。

就是不知道这等违逆,是福是祸。

秦如歌却是想着,霍箐非要把疤痕留下,来提醒自己勿忘过去,可见是个仇心重、韧性大的主,定然也是不好惹那一挂的。

“少主......也就是王爷,他被外送习武之前,我和孟爷是他的陪练,小时候,我们三人的感情很好,不像那姓柳的,少主见了她就恨不得绕路走。”

幼驯染么。

怎么听着有几分不是滋味呢。

不过,凤妖孽也有和人相处,感情很好的时候?就算是对着孟玄色,也都是冷冷的,他有什么也是藏在心上,不透露出来的。

秦如歌撇撇嘴,继续听下去。

“可惜少主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只带上孟爷,燕王府只剩下我和柳兰锦相看两相厌。”

“春去秋来,花谢了又红,终于等到他学成归来,可是少主比以前更冷漠了,在他脸上几乎找不到笑容。然后,那天曜叔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少主从燕王府消失了。”

“我那时刚练好一招新招式,一直在大门口等着他回来试招。从清晨等到黄昏,直至夜至,他才身披月色而来,但是双手和衣上,全是血染了,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我还记得,当时他腕间断掉的那根银线还滴着血,不知道是谁的血,尚未冷凝,那是新鲜的罢。”

“可是,你不可能想象,他当时的状态,是极度镇静的,好像......早就习惯杀戮,是的,我当时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曜叔把他带下去了,大概换一身衣服吧,可是当晚他再没有出过那房间。”

“我在外面等着,听着轰隆雷声,盯着漆黑的门板,直至倾盆大雨落下,脚却似生了根,不肯挪走。”

“送饭的人来了,我突然生了冲动,夺了他端着的食盒,撞了进去,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一个极其脆弱敏感,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霍箐平淡地说着往事,眼神却往秦如歌攒得死紧的拳扫。

“我当时不知哪里生了胆,坚决陪了他一夜,枯坐了一夜,然后第二天,因淋雨发起了高烧,意识迷糊间,背部传来尖锐痛楚,这伤就此开始跟了我这么多年。”

她不后悔,再让她选择一次,就算再被柳兰锦砍一刀,她也要陪他那一夜,就算......他那晚压根没有在意她的存在,起码她能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温暖。

自那日起,少主越来越冷峻,曜叔离开燕王府以后,这份冷峻更是日益深化严重,直达残忍。

再后来,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没藏好自己的心思,更被柳

tang兰锦抓住机会,撕开她的面目,他再不曾多看她一眼,还改头换面,被送至碧落城,披上早就预设好的身份。

柳兰锦。

霍箐想到那些往事,眉目掩不住恨意。

若不是柳兰锦,起码,她还能在燕王府,在他身边多待一段时日,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

而现在,她能再见到他,都是托秦如歌的福。

霍箐目光微漾,长吁一口气,咬咬牙,道:“王妃,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王妃心里不舒服。霍箐出身燕王府,此生尽忠于燕王,实在不该只顾自己私欲而罔顾大局。”

“听王爷说,王妃医术高明,不知有没有方法,能快速去掉霍箐背上的疤痕。”

这么善变?前一刻还坚决要留疤,这眨眼的功夫就改变主意了?秦如歌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顿了顿,才道:“有是有,不过,你确定吗?”

霍箐淡然浅笑:“有劳王妃了。”

秦如歌点点头,起身抖动衣袍:“那好吧,后天我们便动身回长安,霍姑娘准备一下,我先告辞了。”

“王妃慢走。”

秦如歌回房后,坐在床边看着他似是冰冻的睡颜。

霍箐不是省油的灯。

一番话下来,似敌似友。

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他的情愫。

让她落脚燕王府,秦如歌心里不踏实。

不过......

素手探入被窝里,很快就找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秦如歌淡淡笑了。

这个男人,信得过,毕竟,他给了她谁也无法给的安全感。

相信他就可以了吧。

至于那些明枪暗箭,如果她应付不来,就不该坐上这燕王妃之位。

离开的这天,冬阳作威,冰雪初融,天气更冷了。

还好碧落城到长安城这段距离跨度广,行程将近过半的时候,已经不见雪了。

让霍箐同坐一车,自然是凤妖孽的主意。

霍箐突然改变主意祛疤,还身子一片无暇,必然有所图。

大抵是凤妖孽此番让她做的事情,与美色引|诱有关。

莲儿因为要帮忙打下手,照顾王妃,也在车上,揽月和霍箐的侍女则是随车行走。

莲儿不满地盯着对面搔首弄姿的女人,哼道:“王妃,你有没有觉得车里空气浑浊,快透不过气,呛死人了。”

秦如歌淡定道:“有吗?”

王妃真是的,也太粗线条了吧。

她可是燕王妃啊,给这些个身份卑微的野女人下马威,很正常啊,给她制造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接收不到?

“好像是霍姑娘身上的脂粉味道。”

莲儿挤眉弄眼,秦如歌扑哧一笑,这丫头说的也太直白了吧。

不过,霍箐身上的脂粉味其实并不浓烈,相反,很清新亲肤。

“胡说,霍姑娘用的是上等脂粉,大户人家也未必能用上这等优质的香粉,味道清浅宜人,哪里呛了。”

莲儿嘀咕道:“她一个青楼女子,哪里用得起......”

莲儿忽然想到什么,微讶道:“对哦,她身边绕着的都是权贵公子,哼,想必是那些浪荡公子送的!”

莲儿甚是鄙夷,心道:真脏!

霍箐从莲儿的眼神,可看到她的心思。

像她这种瞧不起人的神态,她见多了。

“多嘴。”

唯一的男人,终于出声了。

秦如歌愣了愣。

他......这是特意给霍箐解围。

秦如歌目光有些复杂,凝望着他。

一个为他甘愿落入风尘的女人,不知他是否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