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选择相信秦如歌?”

凤明煌阴着脸,久久不语,昭华公主难受得紧,好不容易等到他放手,她赶紧避退到飞鸢后头。

“就算是她的一石二鸟之计,亲手毁菁儿面容的人,是你。如歌不待见她,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已属很尴尬,现在本王还要违背心意,答应娶你,你还得寸进尺,伤害她一个弱女子。本王若是连一名弱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何保护南越百姓,昭华公主难道想狠狠抽打本王颜面吗。”

“王爷看起来,倒是十分紧张这位霍姑娘。不知道和王妃比起来怎么样?王爷当初愿意为王妃孤身闯西凉,那为了这位霍姑娘,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昭华,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奉劝你不要太过自信了。”凤明煌冷眼扫向昭华公主身前的人,他的眼神很冷漠麻木,好像负责斩首的刽子手,飞鸢被他这么一盯,没由来的感到害怕,又听他道:“本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菁儿的脸毁了,要么,用你昭华公主的脸来赔,要么,用下手伤她的人的脸来赔,你看着办吧。逼”

凤明煌放下一把匕首。

昭华公主没想到他这么狠,惊慌地喊住他已然往外走的身形绂。

“她,她不过是勾栏院里的chang妓,你至于为了这等人为难我么!?”

“时限,仅限于今天,要是今天你不给本王一个完满答案,到了明天,就不是一张脸的问题了。”

昭华公主叫也叫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良久的沉寂。

昭华公主在思索么?

飞鸢眼神闪了闪,光亮瞬间消弭。

她走到凤明煌刚刚放下匕首的位置,拔出刀刃,刃上映着她的一双眼眸。

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选择题,也没有听的必要了。

反正她一个小小丫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给主子挨刀吗。

她可不会荒谬的以为,昭华公主会选择破坏她自己的脸蛋,而顾全一个丫头的脸蛋。

飞鸢将手高高扬起,正要划下,万没想到昭华公主竟两步并做一步走,从她手里夺了匕首,二话不说就往自己脸色划动。

飞鸢惊见昭华公主脸上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飞鸢,我知道你如果有得选择,自然会选择飞上枝头。你我出身相似,又都是替义父办事的,南越各地还分散有许多类同的姊姊妹妹。以我单人之力,难以所有人都顾全,起码先顾全我能顾全的吧。”

“公主......”

飞鸢受了巨大打击,脑袋里一片空白。

“飞鸢,本公主身边只有你一个熟人了,在南越,在燕王府这些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只能依赖你了,我不想让你白白牺牲掉,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保全你的。”

“可是......公主,你不应该这么做,你的脸,堂堂公主的脸,怎么能说毁就毁呢。飞鸢现在位处丫鬟,国师安排飞鸢来公主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好公主,这一刀,你不该受的。公主,你怎么这么傻?”

她想不通,昭华公主划的这一刀不合常理,她的心里是存着对昭华公主的怨恨的,她怨着的人,为什么要维护她一个小小的丫鬟。

昭华公主说,她们出身相似。

同是国师的义女,对,她们的背景类同,可是昭华公主的资质是最顶级的那一拨人,而她飞鸢在三五九等里,仅在中段。

她仰望着昭华公主,也嫉妒着昭华公主。

而这样一个让她心情复杂的人,却牺牲自己,来保全有嫉恨之心的她。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昭华公主会被最终选定之人的原因吧。

飞鸢稍微懂得了国师的选择了。

昭华公主一直在观察飞鸢的神情,见她有所松动,她知道自己这招苦肉计用对了,效果有了。

她上前轻轻拥着飞鸢,轻声道:“飞鸢,这样的选择是最好的,凤明煌一定想不到我会选择用自己的脸作为代价,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出乎意料的惊诧表情。人总是同情弱者,太强势了,像秦如歌那类人,很容易吃亏。现在霍箐的脸毁了,本公主的脸也毁了,那么我们就是半斤八两,凤明煌,他依然要和我周璇。”

原来,昭华公主心底是经过一番衡量,才选择这样做的。

飞鸢目光微沉。

并不是完全为了她。

不过,起码她也是有将她考量进去,而且昭华公主也真的保护了她,飞鸢开始检讨自己最近不好的心思。

飞鸢轻轻推开昭华公主,眼底是从没有过的真挚:“公主,飞鸢马上给你去找大夫。”

昭华公主点点头,目送她轻盈奔出房间,见不着人了,她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消弭,目光冷下。

白嫩的指轻轻抚上面

tang皮,在伤口上摸索着,她贝齿轻咬下唇,真伤之痛仍是让人有点难忍。

毁容?

如果真的无法挽救,落下一辈子追随的疤痕,她今天当然不会选择自我牺牲。

正因为她体内有替她修复的玩意存在,一时的毁容,她可以忍受。

反正,这张脸,又不是真的她。

飞鸢这丫头竟然对她生了异心,戚颜养出来的狗,也不过如此嘛,竟然窝里反。

刚入夜的时候,霍箐醒来了。

她发现床边匍匐着暗影,便抬起素手,轻轻碰了碰他:“玄色?”

孟玄色也就打了个盹,听她交换,便惊喜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脸上还疼么?”

霍箐感觉手心被紧紧箍着,她低头看去,孟玄色激动地双手握着她,霍箐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失态激动的一面。

他从来都是浅浅笑着,对待什么都是淡淡的模样,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少主在前面,她在少主后面追着,而孟玄色,则一声不吭跟在他们身后,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

霍箐有点不适应他的改变,眼神游移乱飘了一会儿,忽然眸光乍亮,又隐没。

她吞了吞口水,觉得喉咙有点儿干涩。

“玄色,能帮我去泡杯玫瑰花茶吗?”

“好,没问题,你等等。”

孟玄色甚至没有质疑她这会儿还心情这么好,喝什么花茶,就一股脑跑了出去,一心成全她的要求。

霍箐扶着床边下低,她有些随性的披上外袍,踱至本该只应摆放茶具的圆桌旁,圆桌上有一罐瓷盒。

霍箐打开一看,闻了闻味道,十分熟稔。

她合上盖子,放下膏盒,点燃了一旁的灯盏。

“出来吧。”

卯兔从梁上跃下,向她颔了颔首。

“王妃让你送祛疤膏来的吧。”

卯兔点头:“小姐说,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

“我知道,就算王妃想害人,以她的聪明才智,也绝不会用自己研制的毒。”

“可是王爷却不这么想。”

霍箐不置可否,不是少主不这么想,是他这么想了,却不说罢了。

“霍姑娘,如果是你说的话,王爷应该会相信的。”

霍箐掀起眼帘睨了她一眼,便扶着桌边,徐徐坐下,脸色淡淡道:“你希望我帮王妃解释?不对,应该说是王妃希望我替她解释?”

“是我自己的意思,王妃太傲了,不会先低下身求王爷的。”

“说出来,卯兔姑娘也许不相信,其实,我已经跟王爷解释过了,可是王爷并不相信。王爷为人素来有他自己的想法,旁人很难改变,霍箐只能遗憾的说......爱莫能助。”

卯兔默然盯着她看了好久,似乎还不打算离去。

霍箐见状,又听似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传来,便道:“他回来了,你快走吧,不然,接下来王爷再误会王妃什么的话,便弄巧成拙了,王爷那边,我只能说,我尽量吧。”

“小姐说,用了这膏药之后,新伤一月可去疤。”

“玫瑰花茶来了——”孟玄色冲撞进来的瞬间,似乎有人影从窗前闪过,然定睛一看,大开的窗门,只有静谧的月光,他眨眨眼,抬脚跨过门槛,“谁来了?”

霍箐把祛疤膏收入袖内,不动声色道:“不是心存不轨之徒就是了,好香啊,快把花茶拿过来吧。”

孟玄色没有深究下去,既然她不愿说,那么也就是对燕王府对主上无害之人,也罢。

孟玄色翻过桌上的茶杯,将热腾腾的茶水灌进。

霍箐听着这清冽的声音,有些微出神。

指腹于袖内摩挲着药罐。

秦如歌竟然派人专门送药过来。

这下,她不经意间顺便救下了御医。

霍箐捧着热茶,悠悠转动,不无丧气道:“现在我的脸这样,怕是会对慕容汾那边有所影响。”

“要不,请主上安排别的人去?”

霍箐只是淡淡摇首。

“要再找一个花魁、另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是不难,可是霍箐,却只有一个。”

孟玄色也明白,这个任务,只有她可以胜任。

他抿着唇,神色是难见的颇为挣扎:“你......是不愿意的吧,王爷下达的命令,你只是不得不从,小菁,你甘心吗?”

不能和心爱的人开花结果也就罢了,还要被那个人亲手送到敌人身边。

霍箐还是摇头:“玄色,不是这样的。当初他来碧落城找我,就跟我说明了,如果我不愿意,是可以拒绝的。可是燕王府是我的第一个家,我和你不同,你起码还有一个家族的亲人,而我只有曜叔,有他,有燕王府众。”

“还有我。”

霍箐失

笑,他这语气听着,还真是怨念。

她好像,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略带孩子气的一面,还真是新鲜。

“对,还有你,所以包含在燕王府众里面了不是吗?玄色,能为燕王府做事,我很骄傲很光荣,为了维护这一份荣耀,替燕王府抛头颅洒热血,我在所不惜。”

“在碧落城这么多年,我游走在那么多男人之间,早已非完璧之身,现在,只是围着一个男人转罢了,相比之下,更惬意了,不是吗?”

她笑如春花,如她所言,她脸上只有甘之如饴,没有半点勉强。

孟玄色双拳微微攥紧,只能和她相顾无言。

终究,他低叹一声,上前轻轻抚着她的发顶。

“希望,你真的觉得幸福。”

霍箐犹豫再三,终是道:“玄色,你......不会喜欢我吧?”

霍箐头颅微仰,娇艳的脸上漾起深究的色泽。

孟玄色目光幽幽,似是而非,霍箐看不清辨不明。

他和少主一样,都是让人很难看懂的人。

“不喜欢。”

这三个字,让霍箐有点意外,有点尴尬,又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还有,狐疑。

霍箐的小眼神让孟玄色轻轻笑开了。

手心仍压在霍箐头顶上,他微微俯身,正对着她的脸,她的双眸:“如果,当初你有回过头来,看过我哪怕是一眼的话,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小菁,你没有回头,所以,我也没有喜欢。”

霍箐微微讶异。

孟玄色笑意微深:“怎么了,后悔当初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了?”

她淡定地摇着头,孟玄色却是和她唱反调,点点头:“没有回头就对了,我也庆幸,我们之间,有了和男女之情不相伯仲的其他。小菁,王爷性子沉冷,很多事情闷在心里头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一直把你当做家人来着。”

霍箐这会儿倒是附和了孟玄色:“我知道,他要是不关心我,当初也不会着人帮我挡掉了那么多男人,虽然......他都说是曜叔的意思。”

一来,是不想给她不该有的念想,二来,则是让她多些时日享有少女的天真。

最后那道防线破除,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这是她的觉悟。

“你不必担心我,慕容汾身边还有我们的自己人不是吗?”霍箐反过来安慰孟玄色。

她指的是辞色。

可是辞色近来举止反常,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