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风雨萧萧。

宸亲王府,玉溪在楚荞等人离京十日还无一丝消息回来之后,便寻到宸亲王府求助,已经在这里跪了两天两夜。

泷一沉默地站在她边上,不动,不说话。

墨银看着雨中执拗不肯离开的两人,撑着伞上前道,“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有用,王爷现在不会帮你们,也帮不了你们。”

玉溪目光坚定地盯着那紧闭的雕花木门,说道,“王爷当真要看着夫人和孩子都殒命吗?”

如果他一点也不曾在意夫人,为何一听到她早产的消息那般大惊失色,亲自前去救治;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为何要日日派人送来那么多东西……

“玉溪,你已经在雨中跪了两天了,再跪下去人都该垮了。”尹三夫人走近想要扶起她,这孩子在国公府服侍多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般的狼狈的模样,她看了也着实心疼。

玉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定定地跪在原地,朝屋内的人说道,“玉溪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你曾经那么心疼夫人的,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为什么现在就要对她见死不救?”

屋内沉寂无声,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说话。

沉香撑着伞为玉溪挡着雨,一边温声劝道,一边扶她起来““玉溪,起来吧,宸亲王不愿意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的。”

玉溪大力地甩开手,冷冷地望着她道,“你就那么想她们母女死吗?”

尹三夫人扶住女儿,不懂那个一直心性温和醇良的女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玉溪定定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幽幽说道,“王爷,你若是因为夫人执意离开而这般,你便太冤枉她了,若非深爱刻骨,她又如何会那般九死一生生下你的孩子,她要走不是无情,是她太想你只属于她……”

尹沉香撑着伞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觉中已然泪流满面,她这一刻恍然明白,自己带给楚荞的痛,有多残忍。

正在这时,有侍卫疾行来报,“墨总管,有人强闯王府?”

墨银闻言一愣,随即一招手集合几人,道,“走。”

王府前门,楚荞一身油衣,一手带着孩子,一手对敌,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沉冷慑人。

墨银带着人赶到前院,将来人团团围住,“什么人?”

楚荞淡淡道,“我要见燕祈然。”

墨银一震,这才认清眼前一身油衣满脸血污的女子是楚荞,却又想起燕祈然之前的的命令,于是道,“对不起,王爷有要事在身,不见任何人。”

“我有事找她。”楚荞说着,已经自己朝着里面强闯。

墨银带着人拦住去路,却又不好真动手伤了对方,只是沉声回道,“王爷说过,五日之内,谁也不见。”

“我也不见?”楚荞讽刺冷笑。

墨银垂首沉吟片刻,道,“是。”

他确确实实说了不论任何人,自然是楚荞也算在其中。

楚荞低头望了望裹在油衣里的孩子,抬头望向墨银道,“要么带我进去见他,要么你把我们母女击毙在这里,要么我自己闯进去见他,你选一个吧!”

墨银皱起眉头,一脸为难,“王……夫人莫为难我们。”

楚荞血丝遍布的眼睛冷冷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那就动手吧!”

四天四夜,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就怕回来晚了,再也救不了这个孩子,到头来,却是要被挡在王府之外……

“我可以带你过去,但王爷出不出来见你,我也不敢保证。”墨银说道。

若真动起手来,她这般以命相搏的往里闯,少不得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将人带到暖阁外,至于里面的人出不出来见她们,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多谢。”楚荞感激道。

墨银等人放行,她抱着孩子快步穿廊过门进了宸楼,泷一看到一身风尘满脸血污的女子,不由一愣,“夫人?”

玉溪闻言忙从泥水中站起身,看到她怀中小脸青白的孩子,不由呼吸一窒,“夫人,孩子这是……”

楚荞不看任何人,径自朝暖阁走去。

墨银站在门口,一伸手拦住,提醒道,“夫人,莫为难我们。”把她放行到这里,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若让她进了门,惊掩了里面,他也人头不保。

楚荞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扑通一声跪在冷硬的石阶上,无助地哭泣,“燕祈然,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夫人!”玉溪泣不成声。

“阿荞……”沉香砰地一声跪在她的边上,泪如泉涌,“对不起,对不起……”

她认识的楚荞,即便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骨子却满是骄傲的女子,即便在怎样的困境,也坚强而骄傲的女子,何曾对人这般卑微的乞求。

屋内一直敛目的燕祈然倏地睁开眼,心念一动间,被华光包围悬浮于半空的孩子便随之跌下来,老酒鬼迅速另一掌出手稳住,沉声道,“记住,这才是你的孩子。”

燕祈然僵住。

“从你决定与她背道而驰,就该知道有这样的局面。”老酒鬼说道。

半晌,燕祈然缓缓敛目,岿然端座,一步不错地继续着自己的事,仿似全世界都沉寂了下来。

门外,楚荞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唯一的一线希望。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荞眼底的泪已经干涸,她也随之寸寸冰凉。

明珠在她怀里苍白的小脸更加苍白,她不动,不哭,一如往昔在她怀抱中安睡一般乖巧,只是她们呼吸却渐渐虚无不可闻。

天黑了,又亮了,黎明的朝阳照亮了上京城。

这扇已经关闭了五天五夜房门打开了,白衣翩然的人缓步出来蹲在楚荞面前,望着她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婴儿,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残忍地道出。

“阿荞,她救不活了。”

楚荞缓缓抬起清明却死寂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等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她微仰着头望着他,血丝遍布的眼睛,却如死水一般冰冷。

这一夜,仿佛已经流尽了她一生的泪,也耗尽了她对他所有的爱与情。

燕祈然看着眼前的她,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拭去脸上的血污,她在她冰冷嫌恶的目光中止住了动作。

压抑的沉默,让人窒息而绝望。

他身后的暖阁内传出婴儿的啼哭,老酒鬼手忙脚乱地抱着燕禳出来,直接将要往燕祈然的怀里塞,“快哄你儿子。”

燕祈然没有接,老酒鬼索性抱着孩子坐在燕祈然边上,瞅了瞅楚荞两人,专心地哄着孩子。

“现在,你满意了吗?”楚荞苍白而讽刺地笑,“看到我一无所有,你满意了?”

燕祈然半跪在她面前,面色冷寂,薄唇紧抿。

燕禳渐渐不哭了,伸着小手抓楚荞的衣袖,手很小却很有劲,一边抓一边咯咯地笑出声来,打破院中绝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