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孙平带着宫人进书房掌灯。

夏候彻埋头批着折子,问道,“钰昭仪醒了吗?”

孙平闻言,近前回道,“一直睡着呢,还没醒。”

夏候彻微抿着薄唇点了点头,又问道,“凌波殿那边安排妥当了?挲”

“沁芳姑娘了解娘娘生活习性,是她在那边看着指点宫人搬的,下午都已经搬回凌波殿了。”孙平回话道。

“去西园那边传话,原大人和容大人今日可以出宫回去了,朕明日再见他们。”夏候彻道。

“是。”孙平应声,连忙带着人去西园传话。

原大人叫了两日要出宫回府,被皇上押着在西园处理折子,这会儿估计也是沾了钰昭仪的光了,皇上要陪伴佳人,自然再顾不上他们了。

夜色笼罩皇宫,凤婧衣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宫人许是怕扰了她休息,便没有进寝殿来掌灯。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宫人请安的声音,估摸着是夏候彻从书房过来了。

正想着,一身玄色龙纹锦袍的人已经掀开帘帐进来,在床边坐了下来,“醒了怎么不叫人支会朕一声。”

“刚醒。”凤婧衣坐起身说道。

夏候彻顺手将人拉入怀中靠着,抚了抚她柔顺的发,问道,“从定国候府回来就不对劲,怎么了?”

内殿未掌灯,只有透过帘帐朦胧的光亮照进来。

凤婧衣探手环住了拥着她的男人的腰际,沉吟了许久道,“夏候彻,我怕死。”

正是因为死过一次,她才更知道死的恐惧,也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夏候彻微怔,她甚少有这样跟个孩子一样依赖人的时候,于是失笑道,“做恶梦了?”

凤婧衣沉默,没有言语。

他拍了拍她清瘦的背脊,道,“胡思乱想什么,有朕在,没人敢让你死。”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神思也渐渐清明,悄然地松开了环在他腰际的手,喃喃说道,“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成那样了,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什么都不能做。”

她怕死,也怕周围这些她爱的人会死。

夏候彻不是擅长安慰人的男人,只得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笑道,“好了,没事了,连人都敢杀,今日怎么这么胆小了。”

凤婧衣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任谁都会怀疑起她与靳老夫人之间的关系。

“我梦到,我回来晚了,你不在了。”她道。

然而,她的梦却是与之相反,梦中死的人是她,死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她从梦中惊醒,却又被他这样温柔的拥在怀中。

夏候彻低头吻她,而后心疼不已地拥在怀中,“朕还在呢,一直在。”

半晌,孙平回来在帐空询问道,“皇上,晚膳是在皇极殿用,还是去凌波殿?”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怀中人,轻声道,“凌波殿收拾妥当了,要回去吗?”

“回去。”凤婧衣点了点头。

夏候彻拍了拍她肩膀,吩咐了人进来掌灯。

凤婧衣更衣整理了仪容,方才道,“皇上,嫔妾可以走了。”

夏候彻起身,朝她伸出手去。

她上前顺从地将手放到他手里,任她牵着出了寝殿,离开皇极殿。

夜色沉沉,两名宫人提着宫灯在前方照路,夏候彻牵着她漫步走着,途经碧花亭附近,侧头望了望她,“过去走走?”

凤婧衣不解地望了望他,“去那里做什么?”

“湖里的莲花该开花了,过去看看。”夏候彻薄唇微扬着,接过了宫人手中的宫灯。

碧花亭,总感觉于他们而言是个重要的地方。

“天都黑了,能看到什么。”凤婧衣说着,却还是被他拉着朝碧花亭去了。

孙平制止了跟过去的宫人,带着人静静在原地瞧着夜色中相携而去的帝妃二人。

夏候彻牵她到了湖边,瞧着周围无人侧头低笑道,“要不要朕

tang再背你走一圈?”

凤婧衣一听便截然拒绝,“不要!”

年纪也不小的人了,这时候干这么幼稚的事儿。

夏候彻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强求,牵着她到了亭子里道,“朕还真有些怀念,你当年从这水里冒出来的样子。”

凤婧衣一听扫了她一眼,完全一副你有病的眼神。

夏候彻一手提着宫灯,一手将她往怀里一揽,朗然笑道,“素素,因为你,朕对这宫里也多了几分眷恋。”

以前他逃离这个地方,后来登基这里也只是个尊贵的权位象征之处而已,可是不知何时,这寂寂深宫也成为让他眷恋的所在,这里的很多地方着他与她的足迹,他与她的回忆……

凤婧衣浅浅地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样气氛道,“走吧,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夏候彻却执意牵着她绕着湖边走着,将灯递给她道,“拿着。”

凤婧衣望了望他,将宫灯接过去提着。

哪知,她刚提上灯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暗藏坏心的人背到了背上。

“你放我下来。”凤婧衣推了推他肩头道。

夏候彻却唇角飞扬着笑意加快了脚步,“不抱稳了,摔下来朕可不管。”

她自己下不来,只得一手提着宫灯伏在她肩上,宫灯映照下是男子冷峻却温柔的侧脸,唇角勾着的弧度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阵怔然之后,她扯开话题道,“皇上真会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哄过兰妃娘娘?”

夏候彻侧头瞪了她一眼,“没有。”

“那这么哄过皇贵妃娘娘?嫔妾听说皇上宠着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可是天亮的月亮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呢?”凤婧衣笑语问道。

夏候彻瞪着她的目光愈发凶狠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难伺候?”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生怕再说下去会把他给惹毛了。

月色温柔,夜风缓缓拂面而来,携着淡淡莲香。

夏候彻背着她在湖边走着,坦然言道,“朕牵过她们,抱过她们,也曾经宠幸过她们,但朕背过的女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凤婧衣抿唇笑得僵硬,突然觉得透过衣衫传来的温度,这样灼人得揪心。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素素,朕希望有一天,这宫里会真正成为你我的家,只属于你我的家。”

凤婧衣手一颤,宫灯的手柄一滑,灯笼掉在了地上,“轰”地一声燃了起来。

夏候彻退了两步,侧头望了望她,“怎么了?”

“手滑了,没拿住。”她道。

“算了,月色还好,还能瞧见路。”夏候彻说着,背着她继续走着。

凤婧衣扭头怔怔地望着后面烧着的灯笼,终有一天埋藏在他们之间的那把恨火也会这样烧起来,烧尽一切,直到点燃天下的战火烽烟。

自接近这个男人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这个她所恐惧甚至仇恨的男人是真的对她用了真心的,只是她一直以来不敢真正去相信。

她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走近这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