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不知自己冲出来挡住辰哥儿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一定不能让辰哥儿受伤。

可她这般义无反顾冲出来用自身挡箭的做法却让其他人,尤其是被护住的辰哥儿和最后赶来的丁衡,无法接受。

辰哥儿是没有想到姨母会冲过来护着他,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想到去年新年家宴上, 他阿爹的一个宠妾端着一盏热茶给他阿娘敬茶的时候, 将热茶往他脸上泼。

当时也是阿娘将他拉到怀里护住, 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那一盏热茶。

那时的画面和刚才的一瞬重叠, 辰哥儿竟找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可,姨母不是阿娘啊?

而丁衡, 则是觉得是自己没有护好云兮, 明明有承诺过一直陪着她, 可他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云兮!”

丁衡提着一根长棍从这十个兵士身后出现,一根长棍被他挥舞的虎虎生威, 好似手中拿着的不是长棍, 而是他那被收走的铜戟。

看到丁衡出现, 万里和秦铮俩人立刻带着灏哥儿朝着云兮和辰哥儿还有江擎文的身边靠过去。

在被利箭的冲击力带着往后倒去的时刻, 云兮听见了丁衡的惊呼,她还看见江擎文和秦铮也想往她这里冲, 想必是想要打落那利箭。那一刻,云兮的脑子里还能有一丝清醒提醒着她, 身后是辰哥儿,倒下去的时候, 一定不能压着他。

摔倒在地上的时候, 云兮只觉自己的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后背也因为与坚硬的地面撞击,疼痛感直冲脑后。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她摔倒后没有多久,江擎文就跑到她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并不健壮的胸膛里,开口对着她道:“云兮,你不要怕,丁衡回来了。都是阿兄没有护住辰哥儿,没有保护好你,我不配做你的阿兄。”江擎文说着说着眼眶一酸,眼泪就这么落到了云兮的下巴上。

云兮努力勾着嘴角笑笑,刚想开口说‘没事’,突然感觉到失去知觉的左腿又有了感觉,她立即低头看去。

只见辰哥儿不知何时跪倒在她的左侧,小手慢慢抬起,颤抖着去触碰她左腿上被利箭刺入的伤口。食指指尖轻轻点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又好似不信地用大拇指研磨几下,放到鼻尖轻嗅一下。

“铁锈的味道。”第一次见到血的辰哥儿刚确定了云兮的确是真的流血,根本不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云兮,在看到云兮依旧朝着他努力微笑后,‘哇’的一声哭出来,而后不顾一切地扑进云兮的怀里,双手勾着云兮的脖子,大声地喊道:“娘!”

听见辰哥儿的这一声‘娘’,一直忍着痛,努力微笑的云兮再也忍不住,眼泪也跟着从眼眶落下。

“辰哥儿,不哭,娘没事。”

等了几个月,盼了几个月,养着辰哥儿几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声‘娘’的云兮说完这句话就因为疼痛再也没有力气说下一句话。

‘辰哥儿,我是你养母,养母也是母。做你一天的母亲,就要一天对你负责。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孩子的娘亲,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受伤。不会,绝对不会!’

这些话,云兮因为疼痛,没有机会说出口。

可她的心,却因为辰哥儿的这一声‘娘’,甜的无以言表。

江擎文在一旁全程看完这一幕,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哭的他,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继续落下来。

这几个月来,他见证了云兮对辰哥儿和灏哥儿的所有,灏哥儿早就开口唤云兮‘娘’,可是这个外甥别扭着,一直不愿意改口。

没想到,因为今天的事情,竟然还能让他改口。

丁衡不知云兮终于等到辰哥儿的一声‘娘’,他一连用长棍打破两个兵士的头颅后,就抢过了一个兵士腰间挂着的佩刀。

要是以往,丁衡一定要好好折磨对手,根本不会直接用刀。

但今天因为云兮受伤,他急着过去,直接一刀一个,专门往他们的要害砍去。

十个兵士,万里只抢着杀了一个,剩下九人,都被暴怒的丁衡直接弄死。带着满身风尘和血腥气,丁衡杀光兵士后直接扔掉手中的长棍就冲到了云兮的面前。

“云兮。”丁衡紧张地唤了一声云兮,看着云兮靠在江擎文的怀里好像要说话,立刻将赖在云兮怀里不出来的辰哥儿抱出来塞给秦铮,接着就粗鲁地推开江擎文,自己伸手将云兮抱起来,“云兮,你说什么?”

云兮在被丁衡从腿弯抱起来后,直接抬手勾住丁衡的脖子,将唇贴着他的耳边道:“送我,去,去车厢,你给我,拔箭,上药。”

云兮现在庆幸的是辰哥儿才六岁,刚好到她腰部,刚才那兵士是想直接刺穿辰哥儿的心口,那高度,正是她大腿的位置。

虽伤口在大腿,让丁衡给自己拔箭有些羞耻,但这里只有她一个小娘,丁衡又是自己的未婚夫,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他最合适。

听完云兮断断续续地话,丁衡也终于从慌乱中回神,身为武将的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箭伤,但今天受伤的,却是他宝贝都来不及的云兮。

他将云兮放到骡车的车厢上后,按照云兮的吩咐打开车厢侧的暗格,直接从车厢的侧面打开一个侧门后,就紧张地不知道最先开始做什么。

“万里你去处理这几个人的尸体,搜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擎文你看着辰哥儿和灏哥儿。”最后还是秦铮最先回神开口,他吩咐完万里和江擎文,自己就走到石块搭的简易灶台边烧水,“丁衡,我烧热水给你,你给云兮处理伤口的时候记得要将她的伤口清理干净。”

丁衡听见秦铮的声音后也强迫自己不要紧张,抬起袖子想给云兮擦擦额头上因为疼痛冒出的汗水,但他一路赶着回来,衣袖早就脏的不能再脏。

越擦,云兮的脸越脏,云兮闻着他身上的臭味和血腥味,皱着眉头道:“你去洗洗!”云兮一说完,丁衡就以为云兮是嫌弃他,可还不等他反驳,云兮就又看着他道:“给我,处理伤口,你要,干净些。”

听云兮说完这些,丁衡这才想起来之前云兮给他还有秦铮处理伤口时都要将自己的手清洗很多遍。

“那你忍忍,我很快就好。”丁衡说完这话就要离开,可他又担心云兮的伤口,“你躺在这里不会有事吗?”

云兮这么躺着比刚才被江擎文扶着靠在他怀里舒服多了,没开口但她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回答了丁衡。

等丁衡转身去清洗自己,云兮这才长长地松口气。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辰哥儿和她不是一样高,现在是冬天,从受伤到现在,血也没有流失很多。但同样的,她在这寒冬受伤,养伤的日子也要变长。

丁衡很快就将自己清洗干净,云兮侧脸看着丁衡还带着水汽的脸,轻声道:“你用凉水,洗的?”

听到云兮六个字还要顿一下,已经换好干净衣服的丁衡快步朝着云兮走过去,抬手从怀里拿出一块云兮给灏哥儿缝制的擦嘴手帕,轻柔地将云兮脸上的汗水擦掉。

“嗯。秦铮烧的水太慢,就一锅水,马上就好,给你清洗伤口要紧。”丁衡对着云兮说完这话,看着云兮比前两天苍白的脸色道:“云兮,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分开。”

早知这些人会对他用调虎离山之计,他一定不会离开云兮去探路。谁知哪怕他及时发现不对劲往回赶,还是慢了一步。

“怎么,回事?”

云兮也奇怪,要说如果是因为他们改变装束,暴露的踪迹。可这些人为何会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丁衡?

“是我去找他们,正好和淮王的一个副将迎面撞上,他认识我。我和他打了一场,我杀了他后,就觉得跟着他的人少了十人,这才急忙往回赶,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丁衡说完这话后看着云兮担忧地皱起眉头,立刻抢先开口道:“我从那副将身上搜到十万两金票还有两千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散碎银子被我扔给了灾民,还有他们带着一路吃的干粮也被我沿路扔给了灾民。”

一听丁衡搜到十万两金票,云兮的眼睛一亮。

之前江擎文带来和姐姐太子妃给的加在一起不过才十一万两金票外加一些散碎的金和五千两银,如今只一个淮王副将送往京城给淮王的,就搜出来十万两金票。

那两千两银票,怕是那副将自己的,丁衡雁过拔毛,全部搜来了。

“丁衡,热水烧好了。”秦铮的声音突然从丁衡的身后传来,打断了云兮还想继续开口说话的打算,端着热水送到车厢边,秦铮这才道:“刚才那些兵士身上万里也搜到一些银两,等你好了都给你收着,现在先让丁衡给你处理伤口。”

因着秦铮这带着打趣的话,云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羞涩的红晕,看着秦铮点点头,而后才道:“辰哥儿和,灏哥儿,没有吓着?”

“没事,我们看着他们呢,你安心等着丁衡给你处理伤口就好。”秦铮说完这话掉头就走,就担心云兮继续拉着他说话,丁衡那吃人的眼神他可是受不住。

秦铮走了,丁衡这才将戚大夫给的所有药都拿出来,按着云兮的指示找到待会他要用的。

做完这些后,丁衡就脸颊发热地看向云兮道:“云兮,我准备给你拔箭了。”丁衡既期待又紧张还带着些羞涩,之前在军营里都是郎君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要给自己的未婚妻处理伤口,他就紧张的不得了。

一想到待会要撕开云兮的衣服,看到云兮洁白的肌肤,他的心好似就要跳出胸口一般。

云兮在看到丁衡这么羞涩的表情后,没有像丁衡一样的害羞,反而看着丁衡急声道:“你弄不弄,不弄,让秦铮来!”

“不可以!”丁衡一听云兮的话,立刻厉声反驳,大声道:“我来!”

丁衡觉得,不就是看到云兮洁白的肌肤吗,他一定忍着手不抖!

云兮侧着脸,将丁衡所有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心中因着丁衡的纯.情开心、窃喜,可因为平躺着,腿上伤口的疼痛被放大,她却没有心情打趣他。

“云兮,我开始了。”丁衡不知自己二十有四还是个雏的事情被云兮发现,说完这话,抬头看向云兮的脸,撞进云兮那鼓励的眼神后,弯下腰,虔诚地轻吻云兮的额头,“云兮,我一定会小心。”

其实云兮并不担心。

从受伤到现在,伤口流血不快,她低头看过,箭支带来的伤口是在大腿外侧,没有伤到大动脉,那里是胃经、胆经和膀胱经。

甚至云兮有个猜测,她的腿上脂肪挺多,或者此刻箭支的周围都是她的脂肪?

猜想在衣服被丁衡撕开后得到一半证实,伤口的确并不算严重,虽流了不少血,但箭支几乎是擦着大腿最外侧刺入。

之前看着严重,完全是因为一开始的恐慌和那一刹那流出的鲜血造成的假象。

而包裹着箭支的除了她少量的脂肪外,主要还是她厚厚的冬衣。

怕冷的她在入冬前就给自己的衣服里缝上了一层软和的兔毛,今天靠着这些兔毛,她才避免了以后成为一个瘸子。

丁衡的确不是第一次处理箭伤,在消除一开始的紧张后,他接下来的动作又快又稳。

戚大夫做的伤药效果也的确好,腿被丁衡包扎好后,云兮已经觉得伤口没有那么疼了,她抬起头看向丁衡道:“当初要是让你跟着学一下怎么缝伤口就好了。”

因为今天的事情,云兮觉得自己还真的有很多不足。

虽她如今才十五岁,但两世加在一起,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一个快三十的人,还如此不稳重,真的是不应该。

“那等你好了就教我。”丁衡看着云兮隐藏在轻松神情下的自责,想了想,又开口道:“当初戚大夫提醒过我,说你虽然看的比我们这些郎君远,看的比我们广,但却没有一般小娘的仔细。之前不觉得,今天看来,我们的确都太不仔细了。”

今天的事情不能怪一个人,他们都有责任。

“刚出京的时候你说恢复我们的装束,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总觉得出京就不会有事。今天的事情也是,如果我没有离开,没有被绊住脚,你就不会受伤。”

丁衡的话也都是真心话,看着他帮云兮处理好伤口,赶着过来看云兮的秦铮和江擎文各抱着一个小郎,听见丁衡这话,也分别开口。

“这次的事情,我们几个人都有责任。”

“我也该勤练武艺,如果不是我没有挡住,云兮也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