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好枪,自然也少不了一副好相貌。马上那人,眉目浓鸷,鼻梁挺拔,端的是豪气干天,英武非凡,只是他唇线紧绷,目若寒潭,给人一种难以接近冷酷严苛之感。

他身后一行二十人,穿着与他相似,只是胸前苍鹰皆是侧影,武器也由枪变刀,背上均斜插一柄雁翅刀。二十人的队伍后,还跟着一架四人抬的大红轿子。那顶轿子由上好的红木制成,遍布着繁复的花纹,四条蟠螭纹从抬竿一路蔓延到轿顶,一颗圆润饱满的夜明珠在四条螭首的拥簇下,闪闪发光。

这样打眼的一行人,从主街经过,当然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议论纷纷。舍得酒家中的喧闹声却突然转小,想来是不少在这里观察等待的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那人你可认识?”贾无欺朝马上那人努了努嘴,“朝廷的这帮人,我就没几个认识的。”

“赶紧给爷回去补功课,不认识你还有理了。”辜一酩没好气地教训了他一顿,这才道,“马上那个叫索卢峥,御前司指挥同知。这人做奴才算是颇有天赋,不到两年时间,就从小小的力士爬到了同知的位置。”

说话间,那群人正好从酒楼前经过,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般,索卢峥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辜一酩不躲不藏,依旧懒洋洋地靠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像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食客。等那行人渐行渐远,他这才冷哼一声,放下了筷子。

贾无欺一直知道他师兄脾气怪异,但今日似乎尤其不好。他看了看辜一酩,试探道:“莫非师兄和那个什么索卢峥打过交道?”

“算是吧。”辜一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阴不阳道,“不过人跟狗,就算打过照面,又能有什么交情呢?小师弟,你说是吧?”他含笑看了贾无欺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贾无欺被他笑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不迭道:“师兄说得对!”

辜一酩长臂一伸,逗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乖。”

贾无欺被摸得一激灵,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师兄,你说那轿子里是什么人?索卢峥都骑马了,那人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轿子里……难不成,是他的女眷?”

“不是女眷,不可见人倒是真的。”辜一酩微讽道。

“不是女眷……”贾无欺沉思片刻,突然一拍桌子,肥厚的手掌和木板相撞发出“啪”的响声,“那轿子里传来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味道?”辜一酩挑了挑眉,纵然换了张脸,眼下青黑一派病容,此刻也显出了几点风情。

“是安息香的味道。”贾无欺笃定道,“我肯定没闻错。”

“看来你在谷中这些年也没有白待,至少练出了个狗鼻子。”

贾无欺轻咳一声:“多谢师兄称赞。”

辜一酩抬箸给他夹菜,漫不经心道:“你说你闻过这个味道,在哪儿闻过?”

贾无欺当然记得在哪里闻过安息香的味道。在太冲镇上,悦来客栈,玄字房。他推门而入,暗香浮动,那人跟他说,同门来过。那人的同门,怎么会和朝廷扯上关系呢?他自己想不通,却也不想把这个疑惑告诉其他人。自己害他半瘫,又不告而别,想来就此别后,天涯陌路,还是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吧。

他垂下眼,挠了挠头,嬉皮笑脸道:“味道我是记得的,可在哪儿闻过是真不记得了。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向来不好。”

“哦?是吗?”辜一酩笑睨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无欺长大了啊。”

贾无欺干笑两声,殷勤地为对方添酒:“师兄喝酒,喝酒。”

辜一酩也不多说,从鼻孔哼出一个音,接过酒杯仰头一饮,此话题就此打住。

两人酒酣饭饱,正要下楼,却听楼下一阵骚动,有人低呼一声:“太冲剑派来了——”这话音还没落,不绝于耳的议论声就开始在整座酒楼飘来荡去——

“震远镖局那案子过后,太冲该是一蹶不振了吧……”

“你说这气宗剑宗一起出事,这回下山是谁当家呢?”

“这太冲剑派也是脸皮够厚的,出了那档子事还好意思以名门正派自居……”

震远镖局一案了结后,太冲剑派两宗掌门双双落马,让这个昔日武林正统声名扫地,元气大伤。叶藏花与柴负青两人,在派中根基深厚,与之牵连的门下弟子数不胜数,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出来清理门户,主持公道。况,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堂堂太冲剑派的掌门之位,也必须有人来坐。只是派中辈分高者皆已仙逝,辈分低者又难以服众,唯一一个与叶藏花二人辈分相同的人,就只剩下最烦江湖俗事的——梅独凛。

梅独凛,天下第一剑痴,谁敢拿门派杂事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