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偌大的剑阁内,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气。光秃秃的几条铁索,孤零零地从阁顶垂下,烛火跳动着,映照着石壁上深深浅浅的沟壑,滚烫的铁水沿着石壁无声地流淌,让这剑阁在萧索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此时,剑阁最顶层的石室里,两个气息淡薄的人,正站在青铜爵前,细细观察着。他们在无意之间,便收敛住了自己的气息,想来隐形匿迹已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

“你可看出什么?”青铜爵的左侧,一名青衣书生负手而立,正是颜枯。他的身边,一个眼神活泛的少年已经快要趴在青铜爵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着,不放过一丝细节。

“有一点小问题我还没想明白。”那上下勘探的少年,正是贾无欺,他应了一声,又继续沿着爵上的花纹揣摩起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颜枯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他代替天残谷的其他人,留在了剑阁之内。既然天残谷以留宿剑阁为条件,按理来说谷中众人都应十分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可颜枯让他们离开时,每个人都毫无异议,甚至有些满不在乎的走开了,似乎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临走之前,林乱魄居然还十分体贴地嘱托他,“听说剑阁夜里十分的寒冷,别忘了添件衣裳”。这让原本就云里雾里的贾无欺,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与颜枯一起留在剑阁,说不定就能发现陆明姝之案的线索,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位私闯剑阁的“摘星客”露出的马脚。贾无欺总有一种预感,私闯剑阁一事和陆明姝身死一事必然有着逃脱不了的干系。

想通这一点,他便愈发卖力的勘察起来。

颜枯见状,笑道:“有多少年我没见你这么认真了。”

“能赶上颜老大你出谷办事,简直是千载难逢,我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哦?既然机会难得,我便考考你罢。”颜枯收起笑容,故作严肃道。

“不要啊颜老大——”贾无欺苦着脸道,“在谷内已经被你‘烤’糊了,现在出了谷,你难道还不放我一马呀!”

颜枯被他痛苦的神情逗得发笑:“罢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看把你愁的。”

“那就好,我就知道颜老大最是心善。”贾无欺立刻嬉皮笑脸道,“其实就算颜老大你不考,我也知道你想要我注意的是什么。”

“哦?”

“恐怕和这龙渊山庄的山势有关吧。我先前便已注意到,龙渊山庄正处于一条逆龙之上。”说着,他颇为期待的看向颜枯,“如何,我这寻龙点穴的功夫还没荒废吧?”

“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若一再放任自流下去,再好的天赋也抵不住时间的消磨。”

贾无欺一听这话,皱了皱鼻子道:“难道我看错了?”

颜枯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我就说嘛,我眼力算不上绝佳,但也算得上不错,这么明显的脉势,断无可能看错。”贾无欺随即又恢复了信心。

“确实是逆龙无误。”颜枯总算是开口印证了贾无欺的猜想。

“既没看错,你刚才为何说那番话?”

颜枯看他一眼:“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一有机会,自然要敲打你一番。况且,关于龙渊山庄所处山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颜枯笑容微敛,正色道,“龙渊山庄不仅处于逆龙之上,从它四周山脉来看,正是处于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的四凶之地。此外,这条逆龙尾部高昂,背穴外屈,正是不愿容风纳水,嫉妒主龙之状。”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再看此地明堂,古往今来,若要龙势远大,明堂需宽广平坦,方方正正。可是此地明堂,却是狭长倾泻之形,又加之石山堆阜,遍生荆棘,正合了书中所说的‘去水卷帘财自散,观天坐井嗣难昌’之相。”

他这一番话,说的贾无欺是目瞪口呆。贾无欺只是察觉到这山势古里古怪,却没看出这里面暗藏了这么多玄机。在对颜枯更加佩服之余,对于龙渊山庄的选址却有了更多的考量。须知这选地择址,要找到大吉之地不易,要寻到像龙渊山庄这样的大凶之地更是困难。集诸多凶相于一身,绝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释,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是当初龙渊山庄选址一事,是由谁来操办的呢?是越欧治,是司空老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又为什么要偏偏将山庄建在这大凶之地上呢?

贾无欺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把这其中的勾勾绕绕弄明白,他只是隐隐觉得,这看上去“大凶”的山势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牵扯的恐怕是百人、千人,甚至更多。如此大的阴影之下,让他头一次起了不愿深究的念头。

“回神了。”颜枯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拂,总算是把他从深不见底的猜想中拉了回来。看着他迷迷瞪瞪的表情,颜枯了然一笑:“害怕了?”

“没,没有。”贾无欺愣了一下,立刻否认道,“只是这选址之人的用意实在太难琢磨,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