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过后,该来的总该会来的。在江南区的前文工团那儿,现在已经改成了文化部,在一日之内,竟有一千多人来到了文化部。文化部平时偶尔会筹备点儿春节晚会,圣诞晚会云云,虽然来往的人不多,可是以往的退休干部,或者是文化局的人多多少少会凑点儿热闹。

来往的人极多,可来往的偏偏又不是什么好鸟。你说穿着拖鞋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染着一头黄的绿的白的头发的都有。但是正经人却少得可怜。先是一群黄毛绿毛红毛来到了文化部,往后又是一群寸头大汉穿着十分简陋地来到了这儿,不久,警车同样地也随即而来到了。

看门的俩,是俩老头。说,你要进去,凭的是你的身份,你的身份是你的纹身呀。今儿这个日子十分特殊,江南区的扛把子要出来了。在文化部前竟然还有人画了两幅漫画的大头像。一副是肥耷耷的脸蛋快要垂钓到了胸脯,那是阿珂。另外的是脸短短的一脸麻子的丑人小登子。

二人来到这儿,拼的是阿大。阿大是地下皇帝。管辖地方治安的,用法律的是政府,是皇帝。而在地下,那是沟渠,沟渠生的都是粪便、寄生虫、细菌、废弃品、垃圾、污水、癞蛤蟆、蚊子、苍蝇、蜘蛛、毒蛇、老鼠、蟑螂云云。地下愈混乱它们生命力愈强敛财的法更多。

若是没有一个地下皇帝,没有一个夜壶,那么,这堆砸碎将会蔓延到大街上,将人作为寄体残害。所以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都会有个皇帝。一个是名正言顺,名利双收的皇帝;一个,是臭名昭著,善用暴力的皇帝。但二者结果不同,一个是功成名退,一个是横尸街头。

假使当上了名正言顺的皇帝,那么后世无忧;但是,地下皇帝,是一个夜壶,夜壶是干嘛的呢?给人屙屎屙尿的,当需要的时候,它兴许是救命稻草,因为这个世界上谁都要屙屎谁都要屙尿;但是,当太平盛世的时候,即,你不再需要的时候,它又臭又脏,恨不得丢弃之。

所以,地下皇帝,即夜壶,决计是三煞位。而多少黑老大,横尸街头,数不胜数。但是呀,那种气焰,是多少人追求的理想呀!那种不怕死,不惧法律,不惧一切的冲劲儿,的确是十足的吸引人。同样的,他的代价,往往是你所想不到的,甚至,在你还没当上大之前已身亡。

卫民走到今儿,他看了许多的牺牲者,许许多多的鲜血涌溅在自个儿的脸蛋。有女人的有兄弟的有阿大的有敌人的有自己的,他走到今儿,已经无法返转头,而他能做的,是乱世里生存,围城内偷生。此刻,卫民正坐在一辆车上,这辆车是陈铭坚的路虎,他将钥匙给卫民。

先前,陈铭坚拨号给过卫民,说,你竟然没有将小登子杀掉,你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卫民说,你信不信我当初已经有杀了人家的决心,可是当初我不知道为什么拉肚子然后差点儿将屎橛子给拉到了内裤里,所以我逃过一劫,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你觉得理由充分了吗?

陈铭坚说,嗯,充分归充分,后来他缝了差不多三十针在背脊上,那是你干的嘛?卫民说,是吧。而这时,令卫民想不到的是,在阿珂即将参加竞选扛把子的约莫一个钟头以前,卫民的大腿那儿起了麻麻的一阵颤动,手机铃响他拿出手机一瞅,拨号而来的号码有点儿陌生了。

他不知是谁的,他接电话后,道,喂。那头说,喂,是卫老板吗?卫民本想是生意伙伴,那头说,我是程老板。卫民听到这话后,不免一笑,说,程老板,你怎么?程老板说,没有事呀,只是想寻你唠唠嗑。对了,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卫民说,电影?看是怎样的电影了?

程老板说,没,武打戏,喜欢看吗?卫民说,当然喜欢呀!程老板说,哦,麻烦你回一趟庙街,那儿有武打戏开拍。卫民说,是吗?拍戏都取景到了庙街吗?我们市的电影制片厂。卫民将车轱辘江南区开回了庙街,他仿佛明白程老板对他的话里竟而还有一层里边儿的意思。

他不明白,但是回到了庙街,花了二十分钟以后他仿佛明白了。原来阿珂还有一条软肋,那是他的奶奶。他奶奶的身旁,净是郑思文。阿珂奶奶说,思文呀,你觉得卫民这人怎样呀?她说还好啊。她问郑思文说你是多少年生的?郑思文说,我是一九九零年。奶奶说,大四岁。

郑思文说,你该不会想寻我们二人相亲罢?奶奶说,是呀!你介意吗?他年纪尚小但是房子却在市里起了三四栋。她们说到这儿,卫民恰好下车,而进入眼帘的,竟唰唰地多出了几人来。这几人在庙街里,算是横行霸道。他们先是拿着一罐汽油,倒到了卫民的店铺门前。

往后拿起了打火机,唰的一声将钟思璇留给卫民的店铺给灼烧起来。往后,又朝阿珂奶奶这处飞来,卫民孤身一人,笑了,他说,我他妈还没想到小登子竟而无耻到了这个境界。卫民下车了,他将阿珂奶奶背到了背后,他说,你快上车呀奶奶。奶奶说,你送我去医院呀你!

卫民说,不是,人家来诛九族了。阿珂奶奶说,吓!敢诛九族?!郑思文说奶奶不明白。我当初来是想叫你走的可是你不走呀!阿珂奶奶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呀?!卫民说,阿珂现儿不在这边混啦,他跑到了江南区,他往后要在江南区做大,跟先头的佟世云一样要做大哩!

阿珂奶奶惊讶,说,阿大是三煞位他还敢坐呀?!卫民说,奶奶,人各有志!于是,奶奶上了车。卫民抓着郑思文的臂膀,说,我叫你好好在市区那儿租宾馆,你怎的回来啦?!她说,人家阿珂奶奶可是千方百计把你介绍给我呀,我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吗?这时人来了。

在江南区,阿大的选举开始了。都说谁养谁活,工蜂采蜜养活了蜂王,群狼逐鹿养活了狼王,蚂蚁搬食养活了蚁王。这儿一群混混,倒是将文化部搞得是正儿八经的。进去了以后,倒是十分安静,虽然在入口处还留下了不少痰水同空塑料瓶,但是在讲台上主持大局是阿大。

龚春秋在那儿树了一块黑板,黑板上写了二人的名字,一人是阿珂,一人是小登子。说,你们要是选的话,将手上的信封放入了二人的名字写入一张小白纸上,往后投入一个信箱里,再将信箱递给龚春秋。之后,一人再说一段话,既辩证,江南区的扛把子从那时便开始了。

阿珂现儿在休息室内,他十分紧张,因为他从来不敢想,往后能坐到这个位儿。因为他也十分明白,不管是何旭,还是佟世云,或者是龚春秋,一旦他们当上了扛把子,可能是一时的,可能是长久的,但是下场全都是体无完肤的。他怕呀,这时,他将电话打给了小护士呢。

阿珂说,喂,小护士么?小护士说,呀,你还叫我小护士呀?!阿珂说,没,没。我现儿有点儿紧张,想屙尿又屙不出,因为待会儿我要面对一千多人呀。小护士说,卫民呢?阿珂说,我怎知,待会儿会来罢!嗐,我已经赌上了文程夫妇的俩条命,我怕我输了这辈子完了。

小护士说,那你打电话来给我作甚?阿珂说,没,没。你觉得我人怎样?够不够有钱,我有房子啊,我现在跟你求婚嘛,结婚戒指都买好了,周大福牌。要几千块呢。小护士说,才几千块吗?不应是几万块几十万块的吗?阿珂说,呀,我临时买的,刚刚去吃早餐路过市区。

小护士说,哟,那意思是,输了才跟我结婚?赢了就不结啦。那我是安慰奖呢,还是友谊奖啊?阿珂说,不是啦!我怕到时候输了穷得没有车子揸,到时候睡觉的时候还有你俩奶给我抓抓。小护士说,神经病!话毕,她挂断了电话,对着话筒在那儿咯咯直笑,阿珂纳闷了。

他想,我说错了甚?!我从来都是直言直语的。忽然,阿珂奶奶拨了一通电话来,给阿珂,说,阿珂,你不孝呀!阿珂说,我干嘛不孝了?阿珂奶奶说,你知道人家为了跟你抢那扛把子,差点儿把我给杀了。阿珂惊讶,说,连你都敢下手!是有多黑呀?!阿珂奶奶说卫民在!

阿珂这时心暖了,说,幸亏有卫民呀!阿珂奶奶说,你刚刚和小护士求婚吗?阿珂说,你怎知?阿珂奶奶说,我刚刚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呀,小护士还开了免提,你说我能不听清楚吗?你终于长大啦,你知道吗,人家都怀了你的孩子,你终于肯给人家买个戒指啦,恭喜你!

阿珂说,没,没,应该的,野惯了,该收摊了。卫民说,你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庙街乱成一团了吗?阿珂说,知道,呵,我们的人全到这边来,那庙街肯定空虚好多,留你在那儿撑场罢!卫民说,没关系,庙街我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