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肃四年,八月初二。灵都以西,秦州以东。夏雨绵绵,上官爱红衣骏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西方雨幕下隐隐躁动的秦州大军,嘴角的笑意浅浅。

“皇上,抬头看看前面吧。”听见女子清冷的声音和着雨声传来。

慕容玉骑在马背上,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凉,抬眸看去,隔着那纷乱的雨幕已然可以隐约的看见那几十万秦州的雄兵。

听见姜钟激动道:“皇上,是秦州大军,咱们到了。”

慕容玉自然是看见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胸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抬眸看着一旁骑在马背上的上官爱,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你先问问姜大统领做了什么。”上官爱说着,微微侧眸看着姜钟道,“你当真以为挟持了我武平侯府的嫡系骨血就能赢了我么。”

一瞬间,姜钟看着她,眉心突的一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听见上官爱说道:“不错,是人都有短处。你们觉得伏宇此刻得知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我手里,他是进这灵都呢,还是回他的秦州呢。”

姜钟闻言手心徒然一紧,强撑了一点理智吼道:“不可能,那孩子在秦州,怎么会在你手里。”

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看着浅浅的笑意,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瞧,大军动了。”那声音宛如从前一样,轻缓而温柔。

慕容玉不禁微微策马上前几步,想要看的真切一些。上官爱淡淡的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担心他会逃走,天罗地网,他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良久,那一直隐隐浮动的大军果真有了动静,这空旷的山野之间,几十万人陆陆续续的动了身,那动静隔了这样远也能感觉到大地的轻颤。

雨不停的在下,时间一点点过去,慕容玉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退去。忽然听见身后沉闷的一声“扑通”,姜钟终于双腿于软摔在了地上。

听见他颤颤巍巍道:“他们怎么退了……”

上官爱知道伏宇的大军必退,所以目光一直是落在慕容玉的背影上,此刻闻言,这才收回了目光,放眼望去,喃喃道:“八月密雨,在这空旷的狂野上,几十万大军急退。”说着轻轻策马上前,“这景象,皇上可还喜欢么。”

慕容玉紧紧抿唇,手心握着缰绳恨不能攥出血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就这样眼瞧着那几十万大军离自己远去,胸口一口热血一瞬间就顶了上来,极力的压制才没吐出来。咬牙道:“爱儿,你这是造反,弑君。武平侯府数代清名,你当真一点儿也不顾及了么。”

听见女子轻轻一笑:“当年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你我心知肚明,还有慕容瑶作证。谋害先帝,谋权篡位。”说着抬眸对上了他回首看来的眸子,“先祖皇帝驾崩之前将一道密旨交给了我父亲,我四叔登上皇位还愁不名正言顺么?”

慕容玉的身形猛然一晃,差点儿从马背上坠下来:“爱儿,在你心里,当真只要不是慕容霄,谁做皇帝都无所谓么。”男子一时看着她,一双温润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恳切,“我真的……是可有可无么。”

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似乎想了一瞬,终究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微微一顿,看见慕容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道,“如今看来这皇位只要不是慕容霄和你慕容玉坐,都可以。”说着微微一顿,凉凉道:“我上官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拉了你做盟友。”

闻言,慕容玉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燃成死灰,终究悲怆的仰天大笑:“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当年允珏说他只求做你的兄长,一生守护,彼时我心中还是庆幸。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上官爱见状,握着缰绳的手心紧了紧,心道:我们都错了。

见此情形,姜钟便知道大势已去,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就要离开。却被一袭青灰色的长袍拦住了去路,一抬眸便对上了上官绯那双漆黑的眸子。

听见上官爱斜睨道:“送大统领上树。”说着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天空中微微翻涌的云头,“让他也瞧瞧这高处的景致。”

话音刚落,就见阿绯带着人缓缓逼近,一旁的那些禁卫军见状纷纷拔了刀想要抵抗,可是抬眼看了看阿绯身后的几百号人,一时面面相觑,又默默的收回了刀。

姜钟连连后退,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可是还是被上官绯他们三下五除二的给绑了,几个人选了个粗壮且高的树丫子,将姜钟给吊了上去,听见他在空中喊道:“皇上……皇上救救微臣啊……皇上……”

慕容玉坐在高头大马上,此时看去其实也很是狼狈——心死了。一双眸子空洞的看着已经被吊的老高的姜钟,没有说话。

其实,若不是事情一件赶着一件的,他在文城便将姜钟给杀了。他先是要杀上官爱,再是误杀燕允珏,本身也是留不得的。

“爱儿,你这样费事,还要做什么?”慕容玉缓缓的收回了目光,看着上官爱,他太了解她了,不把人折磨到极致,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眼下,他们一共够不到二十人,都是她的瓮中之鳖,她大可以直接了结了他们,却还如此有兴致将人吊起来。只能说明,好戏还没有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