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地,顾虑重重的顾珺竹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凌府。

他和凌府的关系,或者和凌烟的关系,何去何从,无从得知。

明确了是放弃,还是要继续,他才能对症下药。现在的情景,始终是一块心病。

第一次见到凌烟,感觉不太好。

其实刚开始还不错,她有柔弱和坚强并存的两面性,不像无才便是德的白痴女子。尤其是面对面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了瞬间的恍惚,感觉一道霞光从天而降。

他心中向往的女子,是那种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舒服、温暖和力量,不羡慕金钱和地位,有个窝、结个伴能在一起平平淡淡过日子的知音。

人生得此伴侣,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心甘、情愿。

乍一出现的凌烟,似乎有着这样的潜质。

可惜,霞光一闪而过,就变得乌云遍布。

向他不断递钱的那个女子,狂妄、骄纵、奢侈,不知深浅,不明事理,仗着有人支撑,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正好符合他最讨厌的类型。

这样的家,这样的女子,值得他来一趟么?

顾珺竹犹豫片刻,还是走进敞开的大门。

院子里,好几间房子的门开着或半掩着,几个不知道是族人还是仆从下人的男女穿梭其间,手里拉着的、包里塞着的凌乱衣物从屋内一直拖拉到院子里,地上还散落了一些纸片、碗筷等杂物,连同昨晚狂风卷下的落叶,惨淡不堪。

府里已经没有曾经的威严了,整齐干净的庭院好像遭到抢劫一般,和昨天天壤之别。

凌家真的败落了。

顾珺竹即将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步履未停。

是凌烟。

顾珺竹站住了,回头叫着:“干什么去?”

凌烟没有答话,继续先前走。

顾珺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你呢,站住。”

“哦,这位少爷,有事啊?找谁啊?”凌烟转身了,却故做糊涂状。

顾珺竹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已经自动被贴上了透明的标签。

“干什么去?”顾珺竹背着手倒退进步,拦在了凌烟要走出去的路上。

“去找地方住啊。”凌烟心平气和,明确回答。

大难当前,没什么值得生气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没看见我进来了?没想到要和我商量么?”被人忽略的滋味顾珺竹从未尝过。

“抱歉,”凌烟挤脸一笑,“顾少,我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哪能高攀上顾大少爷您呢。”

可下一刻,凌烟噔噔两步走进他的身边,踮着脚尖靠近顾珺竹的耳朵,轻声:“对了顾少爷,我再找个人挣个百两银子,送你再攀高枝好不好!”

就在昨天,自己用这个动作轻薄了凌烟。今天,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典型的人!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他感到自己的脸热热的,好像要红了?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咬牙切齿。

“你这么伶牙俐齿,藐视夫君,你祖父知道么?”顾珺竹眉毛一挑,冷冷的脸逼近了她。

“我藐视夫君?谁看到了?证人呢?”凌烟左顾右盼,耸耸肩膀。

他们的身边空无一人。

“还有,你卖百两银子,除了那个姓许的,有人买么?”顾珺竹毫不留情地讥讽着。

人,很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你整天邋邋遢遢的,他会以为这是洒脱不羁,富有个性;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再高贵贤淑,他会认为这是做作虚伪。

顾珺竹对凌烟的感觉已经自动进入了后一种模式。

“试试才知道啊,应该还会有吧,或许我卖给你几个金子,你们顾家的店铺多挣钱,给我分红,那就可以置办我的嫁妆了。”凌烟咯咯一笑,她是个很有自嘲精神和天分的人。

就这一笑,顾珺竹恍惚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眼看她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清醒理智,心头不由一紧。

这个女孩,似乎不简单。

屋门外,空旷的地方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你能有子?你会有子?来听听。”顾珺竹魔性地一笑,蔑视的姿态显而易见。

“比如,以顾家的名义请全县城的豪门贵妇们比赛鉴宝?”凌烟最后几个字语速突然加快,俏皮中带着笑声。